看到本节的题目,不少读者可能会大吃一惊。他们会问:不少研究《周易》的专家们,对《易传》都是高、大、上的评价。你怎么敢说《易传》可笑呢?
答:严格说来,全部《易传》都是可笑的,因为几乎都是郢书燕说的穿凿附会,而且不少部分很可笑。
或问:哪一部分很可笑呢?
答:且听洪钧道来。
上一节已经交代过《易传》的组成,这里再说明一次以免读者忘记。按照在《周易》中出现的顺序,《易传》依次是《彖传》《象传》《文言传》,以上三传是插入经文的。剩下的依次是《系辞上传》《系辞下传》《说卦传》《序卦传》和《杂卦传》。这四传是独立的,编在六十四卦之后。
可见,《彖传》是《易经》的第一传。它是解释卦辞的,故有六十四条,分别居于各卦卦辞之下白话周易集注,只有《乾》卦的《彖传》编在八条经文之后。这里就先从《彖传》说起。
1.可笑的《彖传》
《彖传》是很受重视的,至今还有专家说它们出自圣人之手。
然而,《乾》卦《彖传》的第一句是:“大哉乾元”。这是把“乾:元亨,利贞”读错了。无论下文再讲什么大道理,都和《乾》卦辞无关。同样的误读还有《坤》卦《彖传》的第一句“至哉坤元”。总之,《彖传》作者没有读懂经文,只是生拉硬扯地讲了一通大道理,这不是很可笑吗?
洪钧按:吴树平等点校的《十三经·周易》对“乾元亨利贞”标点是:“乾:元,亨,利,贞。”即便如此标点无误,“乾元”也不应该连读。况且以上所引《彖传》“利贞”是连读的。关于此事,还将在第六节和第十节详细说明。
洪钧又按:按说,看到《乾》《坤》两卦的《彖传》如此文理不通。其余《彖传》不必再看了。甚至,全部《易传》也都可以不看了。因为,如此不通的文字只能出自知识浅薄、文学修养也很差的陋儒之手。这样的人解《易》,必然错误百出。只是,为了让当代读者理解拙见,从而弄懂《易经》的真面目,只好继续解下去。
或问:讲道理有什么不好呢?
答:讲的道理与和卦辞没有关系,就是牵强附会,越讲越糊涂。即便撇开卦辞,《彖传》所讲也不是深奥的道理。为此把《乾》卦的《彖传》抄如下:
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,乃统天。云行雨施,品物流形。大明始终,六位时成,时乘六龙以御天。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,保合大和,乃利贞。首出庶物,万国咸宁。
为了帮助读者理解,把以上《彖传》译为白话如下:
伟大的乾元啊!万物由你开始,于是统帅了天。云在天上漂浮,雨水施行,各种生物遍布。太阳升落,六个十五日构成一季。太阳神时刻乘坐着六条龙驾着的车子巡行在天上。天道的变化,(使万物)各有性命,保持着天上的和谐,于是利贞。万物首先出现,天下一片安宁。
以上拙译不敢说很好,但大意不会错。其中有什么深奥的道理吗?倒是可以看出,《彖传》作者把神话拿来说理了。这不是有点可笑吗?
洪钧按:拙译把“六位时成”译作“六个十五日构成一季”,很可能不少人不赞同。他们很可能把“六位”理解为“六个爻位”,如此认识“六位时成”就不可理解了。因为“时”字在此只能理解为四时之时,盖直到汉代还不说四季,而是说“四时”。比如孔子说:“天何言哉!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。”(《论语·阳货》)故“六位”只能理解为“六个十五日”或“六个节气”。鉴于汉初还可能没有二十四节气之说,拙译把“六位”译为“六个十五日”。又,有的人可能不赞同把“乘六龙以御天”看作神话,就是缺乏古代文化常识。可叹的是,确实有学院派研究《周易》的大作对此作了歪解。
不少人可能问:阁下只举出《乾》《坤》两卦的《彖传》可笑,据此就能说六十四卦的《彖传》都可笑吗?
答:基本上如此。《坤》卦的《彖传》很接近《乾》卦的《彖传》,不但读错了经文,内容也很牵强,不再详说。且看紧接着的《屯》卦《彖传》怎么说:
《彖》曰:屯,刚柔始交而难生,动乎险中,大亨贞。雷雨之动满盈,天造草昧,宜建侯而不宁。
读者须知,《屯》卦辞也是“元亨利贞”开头。其《彖传》却说“大亨贞”,这样就丢掉了“元”字和“利”字,显然是其作者认为“元”字不和“亨”字连读,“利”字也不和“贞”字连读。文中没有解释“屯”的含义,却说“刚柔始交而难生”。“刚柔始交”应指本卦卦形中第一次出现了阴阳爻都见的情况。“刚柔交”应该是好现象,何以会产生艰难呢?加之卦辞中没有艰难不利的话,怎么会艰难呢?又,卦辞明明说“利建侯”,怎么会“宜建侯而不宁”呢?“雷雨”二字指此卦是水上雷下,莫非“雷雨”一定要“满盈”吗?总之,完全不通,很可笑。
洪钧按:《说文》:“屯,难也。象草木之初生。屯然而难。……‘《易》曰:屯,刚柔始交而难生。’”许慎引用了上述《彖传》,可见汉代多解“屯”为难。《彖传》作者只知道“屯”有难义,故一味往艰难之义解说。
其实,古代也有人看出,《屯》卦的《彖传》、《象传》与卦辞含义相反。如欧阳修著《易童子问》如下说:
童子问曰:“《屯》之《彖》、《象》与卦之义反,何谓也?”
曰:“吾不知也。”
可见,欧阳修不强以不知为知,干脆说:我不知道。
由于本书,将会经传对看通解六十四卦,这里就不再举更多的《彖传》为例说明了。
2.可笑的《象传》
《象传》有“大象”、“小象”之别。“大象”主要解说卦形和卦义,“小象”则解释各卦的六爻辞。故“大象”有六十四条,都是紧跟《彖传》之后。“小象”则附在各卦六爻辞之下,共有三百七十九条。这里的《象传》指“大象”而言。
大《象传》也是很受重视的,因为《乾》卦的《象传》是: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”;《坤》卦的《象传》是:“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”这两句关于君子的话,很受推崇。只是若问:这两句话的前半句和后半句有何内在联系呢?愚见以为,这是某种联想或者像诗歌那样的比兴。不过,即便从诗歌角度看,关于君子的这两句话也有明显不妥。试看“地势坤”用了卦名,“天行健”为什么不是“天行乾”呢?这个问题,在马王堆出土帛书《周易》问世之前,很难回答。1962年10月12日,在《光明日报》“哲学”363期上讨论《周易》。有刘操南提出,“天行健”应改为“天行。乾”。简单说来,这是认为“健”就是“乾”。当时著名专家李镜池先生,不同意此说。现在发现,马王堆帛书《周易》中,《乾》《坤》分别称为《键》和《川》。足见“天行健”也是《易传》没有整理很好的表现。
洪钧按:《系辞下》有:“夫乾,天下之至健也。”《说卦》有:“乾,健也。”据此可以理解何以“天行健”。但是,同样是《系辞下》和《说卦》有:“夫坤,天下之至顺也。”“坤,顺也。”为什么“地势坤”不是“地势顺”呢?可见,没有马王堆帛书《周易》对照,很难说“天行健”有道理。
又,上举《乾》《坤》两卦的《象传》有些对仗的味道。为说明这一拙见,把这两句话抄在下面:
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(《乾·象》)
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(《坤·象》)
不难看出,这两句话对仗不太好。要想对得好,就要改成:
天行乾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
地势坤,淑女用厚德载物。
如果都不用卦名,则应改写如下:
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
地势顺,淑女用厚德载物。
古人不会同意如上改写的。特别是不会同意“淑女用厚德载物”。然而,愚见以为,这样改写更有道理。《系辞上》说:“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”。那么,既然由“天行健”联想到君子,何以由“地势坤”不该联想到淑女呢?
和《易经》大体同时的《诗经》第一篇是《关雎》。诗文有:
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
足见淑女和君子相对。解释《乾》卦联想到君子,解释《坤》卦就应该联想到淑女。
总之,《坤》卦的大《象传》毫无道理。根本原因是其作者歧视妇女,故完全不顾是否逻辑严密,说到《坤》卦也要和君子挂钩。
如果再深入一步,君子与小人相对。由“天行健”联想到“君子”的德行,则由“地势坤”就应该联想到“小人”的德行。于是《乾》《坤》两卦的《象传》应该如下:
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
地势顺,小人用厚德载物。
古人、特别是儒家看到如此改写,必然很恼火。但洪钧确信,他们无法驳倒如此改写的逻辑依据。站在现代高度,以上改写更有道理。盖小人就是人民群众,确实当得起“厚德载物”。试看《孔子家语》云:“夫君者舟也,人者水也。水可载舟,亦可覆舟。君以此思危,则可知也。”说的就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系——民众是国家能否稳定的决定因素。
不惟如此,大《象传》总是和君子扯在一起。下面把自《屯》开始的十卦大《象传》抄如下:
《屯》:《象》曰:云雷,屯。君子以经纶。
《蒙》:《象》曰:山下出泉,蒙。君子以果行育德。
《需》:《象》曰:云上于天,需。君子以饮食宴乐。
《讼》:《象》曰:天与水违行,讼。君子以作事谋始。
《师》:《象》曰:地中有水,师。君子以容民畜众。
《比》:《象》曰:地上有水,比。先王以建万国,亲诸侯。
《小畜》:《象》曰:风行天上,小畜。君子以懿文德。
《履》:《象》曰:上天下泽,履。君子以辨上下、定民志。
《泰》:《象》曰:天地交,泰。后以财(裁)成天地之道,辅相天地之宜,以左右民。
《否》:《象》曰:天地不交,否。君子以俭德辟难,不可荣以禄。
以上十卦的《象》传,除了《比》卦、《泰》卦不提君子如何,其余所说都是在颂扬君子。说它们是卦义,却又与卦爻辞根本无关。说它们来自卦形,更加不可理解。试问:“山下出泉”与“君子以果行育德”有什么关系吗?“云上于天”与“君子以饮食宴乐”有什么关系吗?故所谓《象传》,只是在卦形上,硬加君子的行为。这样莫名其妙地喊口号,实在有点可笑。
紧接《乾》卦的《象传》之后,还有以下几句话:
潜龙勿用,阳在下也。见龙在田,德施普也。终日乾乾,反复道也。或跃在渊,进无咎也。飞龙在天,大人造也。亢龙有悔,盈不可久也。用九白话周易集注,天德不可为首也。
这大概是在解释《乾》卦七爻辞,只是解得实在不好。
试看,假如“潜龙勿用”就是阳在下,那么,凡初爻是阳爻的都是“潜龙勿用”吗?“见龙在田”与“德施普”没有内在联系。“终日乾乾”与“反复道”也毫不相干。以下几句只有“亢龙有悔,盈不可久也”略有道理。不过,如果对看《文言传》对《乾》卦辞的解释(见下文),完全是互相矛盾。后世《周易》研究者,该如何弃取呢?
洪钧按:说到这里,顺便指出,很博学、很有名且是洪钧所推崇的《周易》专家,也会犯常识错误。此事见于高亨先生所著《周易大传今注》。高先生在解释《象》传时说:“《象传》随经分上、下两篇,共四百五十条。其释六十四卦卦名卦义六十四条,未释卦辞。其释三百八十六爻爻辞者三百八十六条。”其实,《周易》的《象传》不足四百五十条。这是因为《乾》卦的七爻辞不见《象传》,故其释爻辞者,不足三百八十六条,而是三百七十九条。大概是高先生一时忘记了《乾》卦七爻辞不见《象传》,于是犯了常识错误。
指出上述错误,是为了日后给自己打打掩护。如果读者发现本书有类似错误,自己不太汗颜。
3.可笑的《文言传》
《乾》卦的《文言传》基本上袭取了毫无道理的穆姜之言,已在序言中交代过。这里再次作些说明。《乾》卦的《文言传》如下:
《文言》曰:「元者,善之长也。亨者,嘉之会也。利者,义之和也。贞者,事之干也。君子体仁足以长人。嘉会足以合礼。利物足以和义。贞固足以干事。君子行此四者,故曰『乾,元,亨,利,贞。』」
以上《文言》是解释“乾,元亨利贞”的。但其句读是:乾,元,亨,利,贞。这是严重的句读错误。正确的句读是:乾:元亨,利贞。第六节有洪钧的解说,而且引用了高亨先生的严密论证。高先生认为:“以余观之,凡云‘元亨利贞’者,‘元亨’为句,‘利贞’为句。”洪钧也指出:白文《易经》中“元亨”共10处,“利贞”共23处。加之还有“小利贞”2见、“小亨”2见。足见“元亨利贞”是不能四字断开读的。即“元亨利贞”应读作“元亨,利贞”。
其实,即便把“元亨利贞”断为“元,亨,利,贞”,《乾》卦的《文言》也毫无道理。“元”字解为“善”只是很冷僻的一义;“亨”字不能解作“嘉”;“利”字不可能是“义之和”,而是“利”与“义”相对立;“贞”字更不能解作“事之干”。总之,《乾》卦的《文言传》无一字不错。
其余更是非常散乱。试看,紧接《文言传》的“子曰”对《乾》卦六爻辞做了解释,《坤》卦附载的《易传》对六爻辞却一字不提,且《坤》卦之后再没有《文言传》。故可断言,这是《文言传》作者解不下去了,即《文言传》是没有完成的东西。把如此散乱、残缺的文字收入《周易》,不是有点可笑吗!
浅见以为,《文言传》不是出自一人之手。《乾》卦的子曰不是《文言传》所有。子曰之后,更不应该属于《文言传》。特别是后两部分不但重复,而且互相矛盾。现在把这两段话抄出如下:
「潜龙勿用」,下也。「见龙在田」,时舍也。「终日乾乾」,行事也。「或跃在渊」,自试也。「飞龙在天」,上治也。「亢龙有悔」,穷之灾也。乾元用九,天下治也。
「潜龙勿用」,阳气潜藏。「见龙在田」,天下文明。「终日乾乾」,与时偕行。「或跃在渊」,乾道乃革。「飞龙在天」,乃位乎天德。「亢龙有悔」,与时偕极。乾元用九,乃见天则。
以上两段都应是对《乾》卦爻辞的解释,却没有一句不是互相矛盾。假如以上两段是《文言传》的内容,不是很可笑吗?就是紧接着的下文,也不是一家之言。
总之,上述内容,用欧阳修的话说(见第八节)就是“繁衍丛脞”、“众说淆乱”、“害经而惑世”。用现在的话说,就是众说纷纭,文理不通,十分可笑。
4.可笑的《序卦传》
《序卦传》是解释传本各卦为什么那样依次排列的。然而,却是毫无道理的瞎说。
我们知道,传本《周易》六十四卦排列的规律是“二二相偶,非覆即变”。加之,我们还知道,不少卦取名或标题是因为卦爻辞中出现某一个字较多。比如,《蒙》卦取名蒙,就是因为此卦卦爻辞中有七个蒙字;《需》卦取名需,就是此卦卦爻辞中有六个需字;《谦》卦取名谦,就是因为此卦卦爻辞中有六个谦字;《革》卦取名革,就是因为此卦卦爻辞中有四个革字。此外别无深意。至于八经卦自身相重即取八经卦原名,也没有其它道理在内。然而,《序卦》却讲出了道理。其实都是穿凿附会。倘读者不信,谨把《序卦传》全文抄录如下:
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。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,故受之以《屯》(1)。屯者,盈也。屯者,物之始生也。物生必蒙,故受之以《蒙》(2)。蒙者,蒙也,物之稚也。物稚不可不养也,故受之以《需》(3)。需者,饮食之道也。饮食必有讼,故受之以《讼》(4)。讼必有众起,故受之以《师》(5)。师者,众也。众必有所比,故受之以《比》(6)。比者,比也。比必有所畜,故受之以《小畜》(7)。物畜然后有礼,故受之以《履》(8)。履者,礼也。履而泰然后安,故受之以《泰》(9)。泰者,通也。物不可以终通,故受之以《否》(10)。物不可以终否,故受之以《同人》(11)。与人同者,物必归焉,故受之以《大有》(12)。有大者,不可以盈,故受之以《谦》(13)。有大而能谦必豫,故受之以《豫》(14)。豫必有随,故受之以《随》(15)。以喜随人者必有事,故受之以《蛊》(16)。蛊者,事也。有事而后可大,故受之以《临》(17)。临者,大也。物大然后可观,故受之以《观》(18)。可观而后有所合,故受之以《噬嗑》(19)。嗑者,合也。物不可以苟合而已,故受之以《贲》(20)。贲者,饰也。致饰然后亨则尽矣,故受之以《剥》(21)。剥者,剥也。物不可以终尽剥,穷上反下,故受之以《复》(22)。复则不妄矣,故受之以《无妄》(23)。有无妄,物然后可畜,故受之以《大畜》(24)。物畜然后可养,故受之以《颐》(25)。颐者,养也。不养则不可动,故受之以《大过》(26)。物不可以终过,故受之以《坎》(27)。坎者,陷也。陷必有所丽,故受之以《离》(28)。离者,丽也。
有天地然后有万物,有万物然后有男女,有男女然后有夫妇,有夫妇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然后有君臣,有君臣然后有上下,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。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,故受之以《恒》(29)。恒者,久也。物不可以久居其所,故受之以《遯》(30)。遯者,退也。物不可以终遯,故受之以《大壮》(31)。物不可以终壮,故受之以《晋》(32)。晋者,进也。进必有所伤,故受之以《明夷》(33)。夷者,伤也。伤于外者必反于家,故受之以《家人》(34)。家道穷必乖,故受之以《睽》(35)。睽者,乖也。乖必有难,故受之以《蹇》(36)。蹇者,难也。物不可以终难,故受之以《解》(37)。解者,缓也。缓必有所失,故受之以《损》(38)。损而不已必益,故受之以《益》(39)。益而不已必决,故受之以《夬》(40)。夬者,决也。决必有遇,故受之以《姤》(41)。姤者,遇也。物相遇而后聚,故受之以《萃》(42)。萃者,聚也。聚而上者谓之升,故受之以《升》(43)。升而不已必困,故受之以《困》(44)。困乎上者必反下,故受之以《井》(45)。井道不可不革,故受之以《革》(46)。革物者莫若鼎,故受之以《鼎》(47)。主器者莫若长子,故受之以《震》(48)。震者,动也。物不可以终动,止之,故受之以《艮》(49)。艮者,止也。物不可以终止,故受之以《渐》(50)。渐者,进也。进必有所归,故受之以《归妹》(51)。得其所归者必大,故受之以《丰》(52)。丰者,大也。穷大者必失其居,故受之以《旅》(53)。旅而无所容,故受之以《巽》(54)。巽者,入也。入而后说之,故受之以《兑》(55)。兑者,说也。说而后散之,故受之以《涣》(56)。涣者,离也。物不可以终离,故受之以《节》(57)。节而信之,故受之以《中孚》(58)。有其信者必行之,故受之以《小过》(59)。有过物者必济,故受之以《既济》(60)。物不可穷也,故受之以《未济》(61)。终焉。
为了确认《序卦》的卦序没有错误,洪钧把传文中出现的各卦都依次编了号,却发现传文少了本应是六十四卦的第三十一卦——《咸》。似乎从来没有人指出这一点。漏掉一卦,不可思议,莫非是作者犯了糊涂。假设如此,这又是很可笑的。
为了确认《序卦传》漏掉了《咸》卦,洪钧仔细阅读了高亨先生的《周易大传今注》。高先生费了很多力气,极尽辗转引申之能事,阐释《序卦》有道理,但没有明确指出其中没有《咸》卦。高先生是洪钧很推崇的《易》学专家,差不多终生研究《周易》,没有看出《咸卦》被漏掉了,应该是思维定式在作怪。可见如果根本不敢怀疑经典和权威,则无论他如何博学,如何用功,都很难发现经典或前人的大错误。
又,记忆中,郭沫若先生也曾经解释《序卦》,说其中贯彻了辩证法,其说很牵强,却也没有提及其中没有《咸》卦。
为了再次确认《序卦传》漏掉了《咸》卦,拿来近年出版的《周易译注》(黄寿祺 张善文译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)仔细查看。该书作者应该是发现了《序卦传》中没有《咸》卦,却没有明确指出,只是在该书第450页上加括号补充了《咸》卦。
《序卦传》不但对每卦卦名做出了解释,还对相邻两卦间的承继关系讲出了道理。然而,没有一处讲的道理不是生拉硬拽。比如开头是:
“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,故受之以《屯》(1)。屯者,盈也。屯者,物之始生也。物生必蒙,故受之以《蒙》(2)。蒙者,蒙也,物之稚也。物稚不可不养也,故受之以《需》(3)。需者,饮食之道也。饮食必有讼,故受之以《讼》(4)。讼必有众起,故受之以《师》(5)。”
试问:天地万物与《屯》卦之间有必然联系吗?物生必蒙吗?饮食必有讼吗?讼必有众起吗?
就是《序卦传》对卦名的解释,可采者也很少。更有,“蒙者,蒙也”、“比者,比也”、“剥者,剥也”,就是完全没有解释。
《序卦传》没有提及《乾》《坤》两卦,可以算是隐含在天地中。那么,是先有天,还是先有地呢?朱熹说:“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之气。这一个气运行,磨来磨去,磨得急了,便拶出许多渣滓。里面无处出,便结成个地在中央。气之清者便为天,为日月,为星辰,只在外,常周环运转。地便只在中央不动,不是在下。”(《朱子全书·卷四十九》)可见,天地的出现是不分先后的。即便有先后,何以“受之以《屯》”呢?至于屯,既说“屯者,盈也”。又说“屯者,物之始生也”。莫非“盈”即“始生”吗?《说文》“屯,难也。”故“屯”何尝有“盈”义呢?“屯”确实有“草木始生”之义,但显然是后加的,因为文中一卦两训只此一例。闻一多《周易义证类纂》亦谓,《序卦传》之两说均非经旨。
可见,《序卦传》没有一句不是生拉硬拽。如果说其中也有略有道理之处,就是从《损》到《益》,从《泰》到《否》,从《既济》到《未济》有点辩证思想。其余,只是可以看出有点浅薄的儒家思想,即“有父子然后有君臣,有君臣然后有上下,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”。
总之,略有古文化常识者,一读《序卦传》都会觉得非常可笑。
5.可笑的“观象制器”
所谓“观象制器”见于《系辞下》。原文如下:
刳木为舟,剡木为楫,舟楫之利,以济不通,致远以利天下,盖取诸《涣》。
服牛乘马,引重致远,以利天下,盖取诸《随》。
重门击柝,以待暴客,盖取诸《豫》。
断木为杵,掘地为臼,臼杵之利,万民以济,盖取诸《小过》。
弦木为弧,剡木为矢,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盖取诸《睽》。
按照八卦取象之说,乾天、坤地、震雷、巽风、坎水、离火、兑泽、艮山,则《涣》卦是:巽上坎下,即风上水下。风上水下,是不能据以造出舟楫的。只是《说卦》又有“巽为木”,《涣》卦就成了木上水下。于是古人据以造出了舟楫。然而,若问:古人为什么不是看到木头漂在水上就造出舟楫呢?为什么一定要看到《涣》卦才造出舟楫呢?我们无话可说。总之,《说卦传》只能是西汉中期才能问世。舟楫早在之前至少一千多年已经造出来了,与《涣》卦毫无关系。
《随》卦是:兑上震下,按八卦取象是泽上雷下。怎么会据以造出“服牛乘马”呢?恐怕还是卦名的“随”字起了作用,因为牛拉车,是车随在牛的后面。
《豫》卦是:震上坤下,按卦象是雷上地下,与“重门击柝”没有关系。恐怕还是卦名的“豫”字起了作用,意思是预先有警惕。
《小过》是:离上兑下,按卦象是火上泽下,不可能据以造出杵臼来。恐怕还是那时早已有了杵臼。
《暌》卦是:离上兑下,按卦象是火上泽下,与“弧矢”无关。
总之,观象制器之说,无一不是幼稚可笑的。
洪钧按:《系辞传下》还有不少“观象制器”之说,上文仅举五条说明,是因为此五条比较简明之故。读者有兴趣,可参看《周易·系辞下》。